约翰内斯堡的公交站里，图梅洛·莫迪塞正等着那辆慢吞吞的公交车。他身边的路灯崭新亮堂，脚下的坑洼被填平，广告牌闪闪发光。他瞟了一眼，不屑道，“这些事，他们本来就该做。”语气没一点感激，反倒透着讽刺。因为在这座南非最富裕的城市里，这种“大扫除”来的太突然，也太有目的性。

目的只有一个，本周末的G20峰会。来自全球的领导人将会齐聚约翰内斯堡南部的一个原本脏乱的郊区，开一场耗资巨大的国际会议。为了这个面子，政府拨了1.94亿兰特，大约1100万美元，工人队伍昼夜忙活着种花、修灯、补路。可有意思的是，本月初刚装的路灯和广告牌就有人破坏或偷走了，豪登省省长帕尼亚扎·莱苏菲当场气炸，认定这不是普通小偷小摸，而是蓄意破坏国家形象的行动，并扬言肇事者一定会“受到法律最严厉的制裁”。

听到这话，很多居民觉得奇怪。在这里，破坏公物是常事，平时官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，碰到G20，立刻全城高度戒备。这种突然的强硬态度，让人更觉不平。毕竟，这个地方的日常，是停水、路面坑洼、黑帮占据市中心高层，人们早就活在功能失调的市政环境里，忍了好多年。

几天前，有人在会议场地附近，把G20标志牌涂上了“jobs???”。这几个字，直戳南非失业率高企的痛点，三个人里一个找不到工作。比任何官方演讲都直接地表达了失望和愤怒。

费里亚尔·亚当从事水资源监测工作，她看得很清楚，居民们的怨气不是一朝一夕出来的。她说，“城市只是在为G20会议拼命地粉饰太平。”人们忍不住想，等这些外国领导人走了，市容是不是又要回到老样子。

更有意思的是，走进约翰内斯堡的，不会是整座城市，而只是那条从索韦托镇通往会议中心的精致路线。G20的代表团大概率不会深入郊区，那会看到的地方，只是政府精心布置的橱窗。这个距离感，居民们心里有数。

总统西里尔·拉马福萨倒是给“大扫除”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，说这是更广泛的改革的一部分，送别访客之后要继续维持成果。话是这么说，可从2021年以来，约翰内斯堡换了九位市长，政治不稳定到这种程度，改革能不能持续，谁心里都没底。

豪登省政府发言人伊利亚·姆朗加不认同“面子工程”的说法。他承认城市衰败摆在那儿有目共睹，但坚称修复工作在G20之前就开始了，还说，“将对城市复兴的投资描述为肤浅的，是极其令人不安的。”站在官员的角度，这的确是个政治立场问题。

普通人的角度，就简单多了，比如古古·恩德洛武。她是家庭佣工，惊喜地发现周围的垃圾清掉了，非正规商贩的摊位移走了，街上干净安全。但她没忘问一句：之后是不是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？

居民的复杂心情，尤努斯·查姆达看在眼里。他是约翰内斯堡危机联盟的成员，说沿着峰会路线的社区有人开玩笑问，能不能每年都把G20请回来。这句玩笑其实是讥讽，讽刺政府平时不作为。

约翰内斯堡的潜力没人否认。拉希德·西达特在豪登城市区域观测站整理数据，他提醒，这里是南非的经济心脏，70%的公司总部设在此。如果治理得当，引进合格的官僚，完全能走出颓势。这话是实话，但在眼下的气氛里，更像一句美好的假设。

这次峰会，南非也有自己的外交算盘，希望借此推动贫困国家融资成本下降。能不能成，得等会后才知道。不过峰会还没开，就先撞上国内政治的暗潮。

一块70米长的巨型广告牌立在城里，写着“欢迎来到世界上种族管制最严格的城市”。这是右翼的阿非利卡人团体“团结工会”设的局，影射南非的“黑人经济赋权法案”。去年美国总统特朗普还为这个团体站过台，说白人阿非利卡人被“屠杀”，所以美国官员不出席峰会，这说法是假的，但政治效果是真实的。

记者费里亚尔·哈法吉见到这种种族煽动的广告，一眼看出就是表演性的，原本就是给如今缺席的美国代表看的。这一场全球经济峰会，就这样被夹进了国际政治博弈的缝隙里，成了内外矛盾叠加的舞台。

最终，留给居民的，是脚下刚填的路，头顶刚修的灯，以及心里那个挥之不去的问题，这些变化，是为了他们，还是为了让别人看。